等到了那家自助餐厅,天色已经完全黑了,冬天么,黑的早。F女已经在那里等我一段时间了,本怪杰这人一贯磨叽,再加上是搭公交来的,更是晚的不得了。因为过年,天又冷,我进去时餐厅里人不多。由于见过照片,所以没怎么费劲,就找到了正坐在桌旁半低着脑袋用小锉刀修理指甲的她。
“对不起,请问您是小F吧?”俺彬彬有礼地问道。
小锉刀停住了,接着,一张如同范冰冰一样的白嫩小尖脸仰起开看着我,操着一口不怎么标准的北京话:“是呀,你是李大哥吗?”
“嗯……是。”见她确实比照片上漂亮好多,我有些手足无措了。老毛病又犯了,只要一见漂亮女人就浑身不自在,站也不是,坐也不是。
“坐呀,你。”小尖脸倒是挺大方,一边说一边收起了小锉刀,放到一个红色的小皮盒子里:“都等你半天了。”
“对不起……我拦不到车,坐公汽来的。”我跟小品《警察与小偷》里的陈佩斯似的,边四处扫溜边往下坐,就是不敢看那张CJ的小尖脸。心想,看来准是军子这家伙打算挑了她当女秘书的,只是看着我鳏寡孤独挺可怜,就发扬人道主义精神先让给我上了。
“啊?你没车呀?”小尖脸很诧异地问道。
“嗯,是呀。”我对她的诧异一点不感到奇怪,这年头,男人没个车,那就跟没有老二一样让人不由得另眼看待。本想解释一下为什么没车,一想算了,说那么多废话干吗。她要是看不上我更好,省的我左右为难。
“那你是什么公司的副总啊?”小尖脸继续CJ地发问。听她的口气,意思是你连个车都没有,还挂着个副总头衔,你们那公司估计也就一个正总,一个副总,唱东北二人转的吧。
“是亿银科技公司。”俺如实地答道。虽然小尖脸的口气让我感到有些不舒服,但转念一想,唉,人家一二十四岁大闺女凭啥看上我这鳏居的半老头啊,还不是图个高起点,关心些物质条件也正常。但是谈话到了这个份上,就谈不上好感不好感了,只是一问一答,列物质清单了。
“哦,那个公司也不算小啊,你怎么没车呢……”小尖脸满腹怀疑,然后不等我解释就给出了答案:“你肯定是环保人士”。
“呃……算是吧。”见她慷慨地送我这么顶高帽戴,咱就顺着竿子往上爬,冒充一次高尚的环保人士吧。
“我最欣赏环保人士了,有责任心,肯定也有爱心。”小尖脸高兴了,夸了我两句,然后语气一转:“不过咱们结婚以后你就不能再环保了啊,那生活多不方便……起码得给买我一辆,我要红色的跑车。”
我昏,我他妈跟你才说了不到十句话,居然连结婚以后怎么安排我的钱都想好了?这帮八〇后,脑子里成天想什么呢?于是我不做声。
“咱们去取餐吧?”见我不做声,小尖脸提议道。
“哦,好,你先去,我帮你看着包包。”我赶紧献殷勤缓和尴尬,看了一眼她乳白色的包包,心里纳闷这包包可真他妈大。
“好啊,我去啦!”小尖脸蹦蹦跳跳地离开了座椅。我看了看她CJ的背影:穿着一件乳白色的带狐狸毛领的中长外套,一条蓝色的牛仔裤,一双白色尖跟漆皮长靴,靴子口上还有几个皮穗随着她的蹦蹦跳跳来回晃动着,看上去真有点像只小白兔,呃,不,大白兔。不过,她的身材确实很好,特别是腿,虽然穿着靴子牛仔裤也能看得出来,那是一双美腿。
看到这里,俺不禁有些自责。不,我不该去看别人的腿的。后妻的腿我真的愿意看一辈子,谁的都不看。于是,我点了一支烟闭上眼睛抽着,又想,靠,这哪里是相亲啊,这是在带女儿出来玩。
自助餐厅的正中央,有个女孩坐在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边弹奏。在等小尖脸取餐的功夫,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弹钢琴的女孩的侧面,发现她其实也挺漂亮的,大大的眼睛,洁白的皮肤,还有一头乌黑顺直的长发,随着身体的颤动而飘动着。此情此景,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。看着看着,女孩换了一首新曲子,旋律伤感而缠绵。她弹奏得实在太好了,那悠扬的琴声如溪水般淌进我的耳朵。我禁不住拼命回忆,这女孩究竟长得像谁?想啊想啊,忽然,我想起来了,她像十几年前在机关工作时,那个请我看电影的女孩。唉,这么多年过去了,她现在还会记得我,这个曾经跟她一起看电影的人吗?当时我并不清楚那曲子叫什么名字,只是随着她的琴声,我的思绪回到了1996年那个春末夏初的中午,我和那女孩一起吃午餐的情景。她看到我偏食,就把自己盘子里的青菜给我挑了不少过来。还有那场电影,还有我随后的摇摆犹豫,对她的逃避,还有她哀怨的目光……
我默默地回忆着那份被封存了多少年的感情,一丝淡淡的忧伤涌上我的心头。十年如一梦,如果我当初选择了她,那么我将不会经历那么多的悲欢离合,我会和她生活在幸福之中,我们拥有很纯很纯的感情,还有十年积累起的亲情。那样,后妻也就不会与我相识,她会好好地活着,尽管我不认识她,但世界上仍然会存在着那个如花般美丽的生命。她会站在她办公室的玻璃窗前向外张望,或许看到川流不息的大街上匆匆而过的我,或许看不到。那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,她活着,好好地活着,带着她的骄傲,她的靓丽,点缀着这个灰色的世界。
想到这里,我点燃了一支烟,看着四散飘去的烟雾,心头忽然一颤,随着烟一般飘渺的旋律,以及琴声的每一个触点,迸出了一句词,接着又是一句……
随着琴声,等候
思绪像烟一样飘游
伴着,淡淡的哀愁
想起和你相识的时候
那唇,那眸
就像水一样的温柔
那情,和你的爱
甜美如甘醇的酒
曾经想把它一饮而尽
甜美如甘醇的酒……
那雨,那风
平静的心被你吹皱
那云,和那些雾
就像我们年轻的时候
十年后,再回首
仿佛又看到你清澈的眸
尽管,我知道这曾经的一切
早已离开我远走……
那苦,那痛
就像经历了一场梦
那哀,和你的泪
永远印在我的心头
爱悠悠,恨幽幽
多想回到我们年轻的时候
想追回,那一切
抚平伤痕和你手牵着手
我知,这只是幻想
时光永远不能再倒流
伴随,淡淡的遗憾
独自饮尽这杯苦酒……
正在真魂出窍的时候,小尖脸取餐回来了,看到我在失神地望着弹钢琴的女孩,好奇地问:李大哥,你看什么呢?
“呃……没看什么。”我慌忙从往事的回忆里拔出来,掩饰道:“这首曲子非常好听,可是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。”
“哦,这首啊,这首曲子叫Tears,是很好听。”小尖脸轻松地给了我答案。
“哦,Tears,眼泪,不错。”我自言自语道。
稍后我也去取餐了,取了几块烤牛肉,几块烤羊排,几块烤鸭。把盘子放在桌子上,我坐下,开始吃了起来。
“诶,你盘子里怎么都是肉啊?一点青菜都没有?”小尖脸突然诧异地问道。
“哦,我从小就不怎么爱吃青菜,喜欢吃牛羊肉,呵呵。”我笑了一下,回道。
“啊?你该不是回民吧?”小尖脸依旧满脸诧异,神情似乎紧张起来。
“呃……不是。我只是偏好吃牛羊肉,猪肉也吃,但吃得少。”
“哦……”看得出来,小尖脸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:“那不吃青菜的习惯可不好,营养要均衡,来给你点青菜吧。”说完,她把自己盘子里的青菜给我挑了一点。看着她给我挑菜,忽然我的心底被轻轻触动了一下,又想起了十多年前在机关工作时那个女孩。当年,她就是这样,说我偏食的习惯不好,然后给我挑了些青菜。于是,我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大白兔那张CJ的小尖脸。她的眼睛可真大,真清澈,就和当年那个女孩一样,清澈的像一池春水。
当然了,时过境迁,物是人非,我早已不是当年容易被感动的CJ男了,她也不是那个女孩。想到这里,我的思绪又回到了现实中。这时我又发现,她盘子里除了点基围虾,剩下的差不多都是青菜,真是个食草动物。心想,花一百块钱来这吃一肚子青菜,你丫亏不亏啊?又一想,靠,她亏个屁,反正是我买单。
两人就这么“啊呃诶哦”地边吃边聊,小尖脸很详细地问了我的职位,收入,住房情况,越聊越显得兴奋。我没什么胃口,勉强吃了几口就开始抽烟。一边吞云吐雾,一边看着她洋溢着清纯笑容的小尖脸回答她的各种问题,忍不住想:唉,年轻就是不一样,单纯啊!都单纯到了只剩下物质的地步了。
吃完饭,小尖脸弄了一杯冰激淋吃,又跟我聊了一会儿,小尖脸忽然问:“大哥,你《仙剑》打到哪一级了?”
“什么?”我瞪大了金鱼眼看着小尖脸,一脸诧异。
“《仙剑》啊,怎么,你没玩过?”小尖脸也一脸震惊,那表情就像得知一个法国人不知道拿破仑,美国人不知道华盛顿似的:“你不是搞IT的吗?”
“我搞IT也不玩游戏啊?”我解释道:“我年轻时玩过几天游戏,过三十以后碰都不碰了。”
“那多没劲啊。”小尖脸郁闷地评论着我乏味的生活:“以后咱俩一起玩吧。”
“不行,我不干。”终于发现一个让她讨厌我的理由了,我连忙抓住机会:“我这辈子都不会碰游戏,那玩意叫玩物丧志。”
“那好那好,不强迫你,以后我玩《仙剑》,你做饭给我吃。”小尖脸一句话,就把俺好不容易创造出来的鄙视我的机会错过了,继续憧憬起未来的幸福生活。
操,你玩游戏我给你做饭?给你做梦还差不多。你以为你真是范冰冰啊?我看你是犯病病。想到这里我按了桌子上的指示灯召来了服务生,说道:“买单!”
听我说要买单,大白兔从她那硕大无比的包包里拿出了一面小镜子,又拿出一只口红,拔下盖子,对着镜子认真补了几下口红。那口红是粉红色的,她补完后又抿了抿嘴。接着,起身戴好了乳白色的无檐软呢帽,又戴上一双乳白色的羊皮手套,看上去更像一只大白兔了。那小尖脸被呢帽一衬,越发显得挺可爱挺CJ的。出门前对着玻璃的反光一看,靠,她穿着高跟鞋跟我差不多高,只是比我可苗条多了。和她并肩走到大街上,为她拦了一辆车让她上去。谁知她上了车,问道:“你怎么不上来啊?”“我要回家了。”“是啊,咱们不是回家吗?”大白兔又惊诧了。
“……”我无语。
“快上来啊。”见我呆站着不动,F女伸出半个身子来把我拽进去,然后紧紧依偎在我怀里:“师傅,咱们去左家庄。”
靠,这叫什么事儿?我他妈什么时候答应你左家庄成了“咱们家”了?我一阵郁闷,想说她两句,但看到做小鸟依人状的CJ小尖脸又有些于心不忍。以前第一次见面上床的时候也有,比如和D女,但还从没第一次见面就“夫妻双双把家还”的。再说了,我根本就没有搞女人的欲望,何况是个比我小一整轮的小萝莉,向人家下手自己都觉得于心不忍,更何况对不起后妻。
想到这里我终于痛下决心,对大白兔说:“不行,我今晚得回父母家,年还没过完呢,我还是送你回家吧,你住哪儿?”
“我住租的房子啊。”见我准备甩开她,大白兔有些不高兴了,撅着个小嘴嘟囔着:“这几天我合租的伙伴家里来人,吵死了,我不想回去。大哥你就让我住你那几天吧,你回家也没关系,只要能上网就成。我连内衣化妆品都带来了。”
这时俺才明白大白兔拎着的那个包包为什么出奇的大。
“那……怎么行?我们又不熟。”我连忙拦驾,心想今天可算碰上个“自来熟”,这可怎么办?怎么着都甩不了她?唉,本怪杰就这毛病,总是不好意思拒绝人,连B女那个恶心的老八婆我都赔了一晚上时间跟她磨叽了那么久,更别说长着这么一张CJ小尖脸的大白兔,实在张不开那嘴。
“一回生二回熟嘛。”大白兔一脸的企盼。
看着那张充满期待的CJ脸,我不由得又心软了。唉,算了,就从了人家吧?反正都知根知底的,也不怕丫偷我东西,值钱物件都在保险柜里锁着呢,也不怕丫撬开。想到这里,俺只好垂头丧气地回答道:“好吧……”
“哦耶!”大白兔爆发出一声欢呼,随即响亮地亲了我脸颊一下。我一摸,靠,一手的口红。
把她送到我家,我怕这半夜孤男寡女的恐怕又要出事,赶紧跟她简要介绍了一下房屋家具卫生间情况,拿了电脑包就准备闪。走到门厅里,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叫了我一声:“守杰,你等等我。”
那一刻我突然有种感觉,这似乎是后妻的声音,诧异地扭身朝后看了看。不是后妻,是大白兔。她站在我的身后,忽然扑上来送给我一个吻。我猝不及防,一下子被她吻上了,只好要紧牙关抵挡着她的舌头。不,我不能干对不起后妻的事情,我暗自告诫自己。然后猛地一用力,把她从我身上分开了。她的眼睛盯着我的眼睛,清澈得跟一汪水一样。
我缓了缓神,把目光从她眼睛上移开,对她说,你早点休息吧,我要走了。
等电梯来到的时候,我忍不住朝后望了一眼,大白兔还站在楼道里,目送我离开。
出来后,我伸手拦了一辆车,师傅问我,去哪?
去哪?我他妈知道去哪?我四处都是房子,但又无家可归。想了想,去酒仙桥吧。